第五章
坊市归来，已近傍晚。
兄弟俩并排走在土路上，此刻的平安，手里攥着烤鸡腿，边走边吃，满嘴流油。
没多久，那大腿就被他啃的一干二净，将骨头随意丢掉，抹了把嘴上油渍，舒服的打起了饱嗝。
然后，走路一蹦一跳，神情得意，嘴里哼哼唧唧......
“此时情绪此时天，无事小神仙。”
嗯？
这话新奇有趣，哪是一个小儿能说出来的？
荒水好奇问：“哪听来的？”
平安乖巧答道：“一个白胡子老翁。”
“你又偷偷跑出去玩了？”
“没有！”平安摇晃脑袋，一副你别冤枉我的样子，奶声奶气道：“那日娘亲和婶子们去水边洗衣，我在院中劈刀，白胡子老翁入院讨水，还夺了娘亲给我烙的肉饼，然后，他就躺在爹的摇椅上这般哼着，嗯......他哼的是无事老神仙。”
白胡子老翁讨水，还夺小儿吃食？
乍一听来，荒水就觉得平安不靠谱，随口编瞎话，外城向来民风淳朴，哪个老翁会夺小儿吃食？
可又一捉摸，不对！
追问：“那老翁可还有话说？”
平安脑袋一歪，想了想，随后道：“他要看美玉。”
荒水不由驻足，停下身子，诧异道：“他怎知家中有美玉，你说的？”
“我没有。”平安小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得，连忙解释：“是他，是白胡子老翁说的。”
“你给他看了？”
“我不给看，白胡子老翁说我小气，我可大方了，我......”当他看到二哥那张脸逐渐绷起来后，平安小手一抬，赶忙捂嘴。
还真给他看了。
荒水心脏怦怦直跳，追问，“然后呢？”
“那白胡子老翁看了一眼，就把美玉还我。然后，然后他蓬地一下......不对，是嗖地一下......也不是......反正他没了，一下子就没了，后来娘亲归家，我和娘亲学，娘亲说我白日入了梦。”
“一下子就没了？”荒水听罢心跳更快，眸中漫起一股期待。
这哪里是白胡子老翁，这分明是造化境大能才有的手段。
造化境大能，丘墟纵贯十万里，也就古氏老祖一人可及，可古氏老祖，没有白胡子啊......
“对了，白胡子老翁人都没了，可我还能听到他说话。”
“说了什么？”
“他说......咳咳......”小平安捏着嗓子，似乎要学老翁说话，可刚开口，却发现早已忘记大半，只能说出个大概。
“什么果......才是最大的果......小家伙，老朽寻的不是你。”
一听这话，荒水眸中疑惑更甚，心中盘算：“爹说过，当年发现我时，我只比他巴掌大些，口含美玉，身下无物托着却能顺水漂浮而下，诡异的很。被爹打捞上来后，也不哭不闹，还对着爹笑。因现于大荒，拾于水畔，故赐名荒水。这美玉该是父母留下的信物，我不信父母会遗弃我，他们定有难言之隐，如今有造化大能寻来，莫不是......”
想到这里，荒水眼前一亮，抱起平安就向家中奔去。
......
亥时。
邻舍婶子们得知家中噩耗，念其悲痛过度恐伤心神，特前来架走崔莲外出解心去了。
平安年幼好动，被六猴叫走，应是玩耍去了。
荒水却独自坐在屋中，他将美玉贴近烛火，烛火照射之下，黄绿之间，倒有一股朦胧光晕若隐若现，莫名的好看。
“那造化大能知我来历。”
他反复琢磨平安最后那句话，心中的谜团，似滚雪球般，越滚越大。
“能与造化境大能扯上关系，我这身世......”越想越是心惊，荒水不由深吸口气。
而这时，屠与崔莲结伴归来。
“路遇你爹，就一起归了。”崔莲说了一句，而后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荒水。接着道：“你爹执拗，为了娶我与族中长辈闹翻，二十年不入内城，今日去他兄长那里，为你求得一物。”
荒水接过玉简。
这玉简入手微凉，与寻常传功玉简无异。大概扫了眼，这上面记录了百十来个文字，还有些晦涩难懂的线条，可这文字排列的十分奇怪，连在一起读，根本就无法窥得其中奥妙。
“莲妹，你去寻平安。”屠嘱咐崔莲，待崔莲走后，又看向荒水：“这玉简是不句宫不传法，内有术法禁制，解法早已失传，探索不急一时。”
荒水点头算是回应，而后将这玉简与美玉放到一起，收进怀里。
屠走到荒水身旁坐下，突然问道：“你可知修仙路上，什么最为重要？”
荒水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，下意识的摇了摇头，嘴中答道：“不知。”
屠伸出四根手指，道：“道法术器。”
荒水茫然。
屠又解释：“道是大道，是天地运转的规律。天道衍变三千大道，除了领悟、感悟，没有捷径。”
“法是功法，无论是炼体功法，还是修炼神魂的功法，臻之大成可得神通。那玉简乃不句宫不传法，若你气运旺盛，解开可得炼体功法，届时，去大功殿献宝，族中自会赐你天大功劳。”
“术，就是领悟大道后，对道的运用。”
“器，是兵器法宝，本命法宝，和法器的统称。”
“而我接下所讲，对你更为重要。”
“都说，不筑基，不可悟道，实则非也。混沌初开，衍生天道，天道再生大道。道五十，天衍四十九，遁去其一，四九再分再合，衍化三千大道。”
“那遁去的一何解？然，天、大、人。”
“一，是枷锁，超脱方可逾越。人道无“一”，看似没有枷锁，但入门极难。”
“不筑基，也可悟道？”荒水眸子锃亮，追问，“何为人道？”
“以武入道是为武道，以心灵入道是为心道，当然，还有些旁门左道，例如，阴魔之道，邪秽之道，阵法之道，机关傀儡之道等等，这些，统称人道。人道，包罗万象。”
“而极境，是兵器、拳脚达到极限的境界，是打开武道大门的钥匙。在这极境之上，悟出自然运转的道理，便算入了武道。而那自然运转的道理，就是意境。”
荒水又问：“什么是心灵入道呢？”
“相传，上古时代，有凡人每日作画，有一天，他画着画着，突然悟了，从此，他画卷上的死物便可短暂拥有生命。这一道，玄之又玄，世间少有。”
听到这里，荒水终于知道父亲为何与他讲这些了。
原来，他日间一枪刺穿石锁，枪入极境，打开了武道那扇大门。
以枪入武道。
以武铸人道。
他继续追问：“武道一途可有高歌猛进之法？”
“这我不知，武道一途艰难坎坷，说到底，我辈弱小，眼界有限，为父也只能帮你到这，剩下的，就要靠你自己了。”
荒水突生疑惑，凡人勇士，都不曾筑基，爹他怎会知晓这些？
犹豫了下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：“爹，此事孩儿闻所未闻，您从何处......”
“我也有爹。”
撂下句话后，屠便起身走出荒水屋子。
荒水一人坐在屋中，双眼湿润，他终于明白了。
屠执拗了二十年，始终不肯低头，只为证明自己没错。可如今却为他入了内城，不但去兄长那里求来玉简，还面见双亲，为荒水求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