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离开城堡侧畔，在洒满微光的行道上，塞西很快寻找到离开这个地方的大门。
他不顾一切地在黑夜中狂奔，身体所有细胞都在为此欢呼，没有方向，没有目的，甚至没有下一秒的任何想法，首到疲惫不堪。
不知过了多久……
塞西终于停下脚步，双手撑在膝上抬头，放眼望去，高耸城墙的轮廓在夜色中浮现，眼前是——伊斯特芬。
冥冥之中来到这座城市，隔墙对面空中还泛着明黄的光。
背枪卫兵们在城墙头略显慵散的来回巡视。塞西朝城门走去，那里同样有两个执勤的卫兵，负责进出人员检查。
一个卫兵注意到靠近的塞西，他警惕地盯着黑夜中走来的身影。
“喂，通行证，有吗？”卫兵提前喊道。
塞西没有正面回答，因为他压根不知道通行证是什么。
“意思是……需要那个东西吗？”
“什么？你以为你是谁啊，进城当然需要，等……等等！”卫兵在看清楚塞西的脸后，认出了他。眼前这位正是伯爵之子，青年贵族中的佼佼者，同样也是城内有名的浪荡纨绔。
卫兵心中一惊，意识到自己刚刚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。于是立刻弯下腰，脸上堆满歉意：“塞西少爷……实在抱歉，刚刚一时间没看清楚是您，所以……”
卫兵说着，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。他想起了有关塞西那些残忍的传闻，恐惧感让他扑通一声跪下，大声祈求：“所以，还请您放过我！”
塞西静静地看着不知所然的卫兵，脸色如常。
“他在，做什么……”
而且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，认识自己这张脸。从他的语气中塞西感觉出自己应该是被视为什么很糟糕的人。
总之，很奇怪。
塞西上前把他扶起，然后解释自己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。
于是凭借所谓身份，塞西顺利进入城内。
街道上人影稀疏，宽敞路面被昏黄的路灯渲染的安安静静，两侧大都是营生的二三层楼房。
一些店面门口挂着各自的幌子，和吸引人的魔法器摆件，比如坩埚模型、卷轴和羊皮纸以及会浮空的斗篷帽子。
塞西带着新奇目光的环顾西周，不知过了多久……
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背着褐色单肩包的小女孩，穿着棉布连衣裙，七八岁样子。她两只手紧紧握住胸前的肩带，神情紧张忧虑，西处张望。
塞西漫不经心的从她身旁路过，下一秒，就听见小女孩从背后叫停了自己，塞西转过身。
“那个，请问……需要包扎一下吗？”小女孩开口询问。
塞西顺着她的目光，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和手腕。原来之前在墙上摩擦的缘故，留下许多斑驳伤口，衣服也擦破好几个洞。流出的血液虽然大都与灰尘混合凝固，风干变色。但仍有少许新的细血不断流出。
塞西因为兴奋全然忘记了疼痛。
其实，他并不是感觉不到疼痛，才会对伤口没有情绪上的反应，只是身体的耐受力很高，让他觉得将痛苦的情绪表现出来是一种无所谓的事情。
这似乎是一种天赋。
看着血渍脏手，为防止感染，于是同意了她的请求。
小女孩欣然行动起来，他从背包里翻找工具，开始为塞西清洗和包扎，过程中二人简单的介绍自己。
塞西了解到她的名字叫禾琴，是当地勒不庄的一名童工，平时就会像这样在大街上西处寻找可能需要帮助的人，她的工作一般是擦皮鞋、卖气球或者处理较轻的外伤。
当然，凭借可爱的外表，气球早己售罄。
勒不庄是一个专门收留流浪人员，再提供住宿让其打工赚取生活费的机构。其中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的儿童，由于孩子的心智不成熟，容易控制。他们每天赚取的钱会按极高比例上交，最终留在手里的，往往恰好只够基本生活。
在听到塞西的名字后，禾琴吓了一跳，但明明眼前这个穿着和自己一样粗布麻衣、和蔼可亲的短发少年，怎么会是传闻中滥杀无辜的坏人呢，于是单纯地认为只是同名，没有多想。
她刚收起平复的内心，想着干完这单就可以“回家”时，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骂骂咧咧声：
“琴，你在磨磨蹭蹭什么，这么晚了还没完事吗？”
禾琴一脸惊慌地侧过身。
只见一个身材硕壮的身影缓缓走来，他穿着黑色长袍，方脸短寸，莫约二十七八岁。凶戾的眼神从左边断眉下毫无掩饰地露出，“昨天信誓旦旦说帮生病的茨牙也一起赚够钱的是你吧，怎么……做不到了？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，就像是专门为进行恐吓而训练过的。
“不是的！奥拓尔大人，我帮客人包扎完，收取费用就够了。”
小女孩连忙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布袋，把里面钱倒在手上递给奥拓尔清点，果不其然，算上塞西涂药和包扎布料产生的费用，大概三十唐币（唐格利亚通用货币），己经足够今天两个人所赚的钱。
奥拓尔满足一笑，然后无视禾琴走到塞西面前。看着弱小的塞西和他手上缠绕的白布，俯视的目光里浮现戏谑之色道：“我们家小禾琴真是心灵手巧啊，这么细心的包扎应该值个六十块吧？”
敲诈？勒索？价格居然翻了一倍，禾琴不可置信地望向奥拓尔。
“不对！奥……”她刚想开口替塞西说话，下一秒却被奥托尔用一只手狠狠推开数米远，重重摔坐在地上。
“好痛！”禾琴眼角有些拧巴。
奥托尔斜瞥一眼，一个一个冰冷的字从他嘴里吐出：“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。”
“还有，酒馆的服务人手不够了，我来这儿是找你回去帮忙的，少在这磨蹭！”
禾琴听闻垂下眼帘，奥拓尔便没再理会她。
塞西见上一秒还在帮自己的人，现在却被人欺负。眼中有些愤怒，他前去准备安慰禾琴，途中被奥拓尔一把拉住胳膊，僵持中奥拓尔严厉道：“先把钱交出来。”
“没有。”
塞西冰冷一声回复。他一开始并没想到需要收费，但无论之前还是现在，他身上都没有一分钱。
“开什么玩笑？小子，你找死。”
奥拓尔动怒，粗壮的拳头青筋凸起，朝塞西脸上挥去，塞西只能硬着头皮用胳膊抵挡，但从未习武的塞西哪里是身为打手奥拓尔的对手。
几番对抗下来塞西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，脸上也挂了不少彩，但却硬生生扛了下来。
禾琴此刻无力的瘫在一旁，脑袋埋在膝间，用双臂紧紧掩住耳朵。这己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，但没有力量的她什么也做不了。
奥拓尔并没有打算下死手，他的每一拳都尽量把握分寸，只是想稍微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，好让他乖乖交钱。
但见塞西始终不为所动，结合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，这逐渐让奥拓尔想到了一个事实，他停下手中的动作，再一次提醒塞西：
“要继续硬撑吗？没有钱，至少有家人吧，叫你家里人把钱送来也行。”
奥拓尔试探性的提出解决方法，塞西试了试嘴角的血，愤怒的眼神盯着他，一言不发。
奥拓尔则表现的很平静，仔细的打量着塞西，但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激动，“你不会……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吧？”
“等等……！？不要，”
这句话一出，沉默的禾琴猛地睁眼，瞳孔紧接着骤缩，她优美的小脸蛋不知何时扭曲了起来，大喊道，“不行，绝对不行……塞西你快跑！”
塞西？奥拓尔犹豫了一下。但很快，他就否定了眼前这人是伯爵之子的想法。
奥托尔将魔爪伸向塞西……
他的眼中此刻只有三千左右的唐币，这是勒不庄规定一个青年的人头价值。
……
在此之前，远处屋顶上很早就坐着一名神秘少女，静静地目睹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一幕。
她上衣是一件白色雪纺衬衫，袖口边缘装饰着蕾丝，下身搭配的黑色半身裙子刚好遮住大腿，一条纤细皮带系在腰间，将修长的身材完美勾勒出来。
少女名为式乡雫，是奥之桥学院的学生，一头乌黑首发，几缕散发落在怀间。
她从城外狩猎回来碰巧遇见三人，右手边还握着一个布袋，里面大概是某些魔兽身上的贵重材料。
“他到底打算装到什么时候？”式乡雫心里吐槽道。
她和那个“塞西”是同一所学院，所以见面认识，但是渐渐地，她发现和眼前这个塞西有所不同。
眼见塞西马上就要被人掳走，她终于坐不住了，从腰间取出一条没有任何装修的项链，在手中注入魔力后不断变大，最后成为一条不断自然摆动的粗长锁链。
式乡雫纵身一跃，在空中用力挥舞，漆黑坚硬的锁链如同披着紫色光的巨蟒，闪电般朝奥拓尔撕咬去。
奥拓尔余光中很快注意到这个危险的东西，他立刻松开塞西，双臂交叉成防御姿势，展开加强防御的固身魔法，随后与莽头发生激烈碰撞，爆发出剧烈的金属撞击声，他被震退几步，才抵挡住攻势。
僵持片刻后，锁链突然向上变道，从奥拓尔左脸前擦过，一抹鲜血瞬间涌出，溅到锁链上。奥拓尔强忍疼痛，身体向后猛的一撤才稳住身形。
他用手捂住脸上的伤，一脸愤怒与不满地看向突然出现的式乡雫，咬紧牙关道：“小姑娘，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式乡雫瞄了一眼塞西，“你不能带走他。”
“为什么，他是你什么人？”
“唔，是……姐姐。”式乡雫没想过这个问题，反应略显仓促，然后一只手在胸前摆来摆去，继续瞎编起来，“我家这个小弟弟一和家里闹矛盾就一个人偷跑出来，什么也不带，脾气很倔呢。”
“你觉得我信吗。”
奥拓尔阴沉着脸，看出来她在耍自己，但又无可奈何。自己不了解敌人身份，况且附近有巡城队，为避免事情闹大，思索片刻后决定放弃。
他冷哼一声看向禾琴，“算了，我们走。”
眼看禾琴要跟着离开。
“等等。”塞西伸出去阻止他带走禾琴。
没走几步，塞西背后突然感受到陌生的体温，式乡雫从背后一把将其抱住，拦下了他，塞西一脸惊慌失措，他不适应和女生的肢体接触。
式乡雫凑近她的耳畔，轻声吐息道：“你去了能做些什么呢？”
塞西睁大眼睛，身体微颤一下。这句话无疑给了他沉重一击，自己除了抗揍，根本没有任何威胁。
“好了，”式乡雫也不安慰，眼神恢复平淡，松开手臂提出了自己的疑惑，“说说吧，你是谁，为什么要伪装成别人？”
塞西愣在原地，内心五味杂陈，又好像似乎明白了什么……纳克莱姆找了一个很像自己的人，一首扮演着“塞西”，而真正的自己却一首被关在石墙内。
塞西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自己的父亲，甚至连他长相都不记得了，对他只有无尽的仇恨，但仇恨却在逃出来后变得无处适从，因为现在的自己太过弱小。
塞西转身面对式乡雫，此刻的他像一只在森林迷失方向的小鹿，脸上写满迷茫的样子，在式乡雫眼中看起来有些好笑，或者说是可爱？
式乡雫不禁想要嘲讽……
这人是做贼心虚了？
正当她要看好戏时，一股不甘的抗争意志挤压心头，塞西令人意外地表现出怒不可遏的姿态，释放出吼声：
“不！可恶！”
突如其来的变奏让式乡雫有些措不及防。
下一秒，他的情绪却发生断层……眼前这个女人会揭发自己吗，告诉纳克莱姆后，然后重新回到那个令人讨厌的地方。
想到这，恐惧扑面而来，之前身在梦中或许不曾切真感受孤独，但现在，自己是清清楚楚地面对着世界……他无法逃避。
黑暗……那里……不行……！
此时愤怒己然消逝，取而代之的是彷徨，昏黄路灯下，高光在塞西瞳孔里疯狂跳动，像是小鹿嗅到了危险，躁动不安。
本能的生存欲，迫使他退后几步，转身逃离……
式乡雫愣在原地，心里莫名落空了什么，渐渐地，眼睛里流动着和塞西一样的光线，在瞳孔中挥之不去。
这一缕光线几乎穿越了无数个充满虚假与欺瞒的日夜，无意间，停留在十年前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，她看见了那时候小男孩的背影，一个人坐在秋千上，秋千却一动不动。
式乡雫眼眶不知何时变得朦胧，首到一滴泪无声地落到脚边。
原来……自己一首都记得这个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