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我回到破庙所在处，在紫微道长的指挥下，再次与她将房屋的细节修葺一番。
完事之后，我身上己是香汗淋漓，脸颊绯红。反观暮紫微，她仍是一副清雅出尘，冠逸绝伦的悠闲模样，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我，支颐而笑。
“紫微道长，我们休息一会儿，再行医治吧？”我问道，“你累不累？”
紫微道长轻轻挑眉，清雅的美目间流露一丝英气，原本那无悲无喜的清冽女声，此时也变得沾染了些趣意。
“我虽然修为被封，好歹有武艺傍身，根基牢靠，怎会累得着我？反而是小郎君，你可得好好休息一会了。”
她这话说完，我心下有些气郁，似乎她是故意要这样来看我笑话。
“若我能像道长一般拜入仙门就好了，”我喃喃道，暗自攥紧了拳，“这样我也不必每日担惊受怕了。我幼时便能看到许多常人不可见之物，可惜没有仙缘，因而并无寸进……”
“什么？你是说你天生能看见那些东西吗？”紫微说道、有惊异之色。
我点头，不解其意：“我自幼便可与鬼怪对话，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过往……”
暮紫微一下子惊呆了。眼前这男子，所拥有的不仅仅是普通的阴阳眼，而是极为特殊，可以触碰时间法则的阴阳眼，这是何等天赋！
“若是如此，小郎君想拜入我玄霄派，倒也不是没有机会……”
我闻言大喜，立刻目光灼灼地望向她，连转身的动作都急促几分，翠竹广袖振得胁下生风。
“奴家确能看见些阴间之物，还可与小动物互通些语言，倒也无甚大用，想必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才能。反而是困扰比效用更多些。”我回答道，“道长愿意做我的师父吗？”
“莫急。”紫微道长说道，似是逗弄，“此事需得再议。”
“本君并非不想收你为徒，只是修习我派剑道心法，需得戒色，而后断情绝爱，”她望向我，打趣说道，“小郎君这等美色，若是被我养在身边，怕会遭人诟病……”
“这……我哪有什么美色？若是硬要说有，”我一时又急又气，“那我不治脸了！”
“小郎君莫要说气话。”紫微道长说完，己是伸出纤纤玉手挟住了我的下颌，紧接着向我口中强行灌了一碗汤药。
“这是麻沸散，小郎君先睡去吧，本君当为你医治脸伤。”
随着她话音落下，我很快眼睫微垂，神识不清地睡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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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过了多久，我终于从昏迷中转醒，一看窗外，己经是深夜了。睁开眼，我便看到紫微道长那不悲不喜的美好面容一如平时，冷而阒寂。
只是待我转醒的那刹那，她眸中的冷意瞬间消解，变得有人味，有意趣了。
“小郎君，你的脸伤己经修复好了。”
我将脸上的绷带取下，向镜子里望去。经历了毁容，这张脸己经变得与傅青莲毫不相干，很难被辨认出来。
紫微道长果然医术无双，虽然我的容貌不复如昨，却变得更加俊秀非凡，皮肤白皙，面如冠玉，眼角却透着一点嫣红，甚至可以称之为绝色了。
——但念及此处，我心下却不怎么好受。
“道长何故将我的脸修复得这般艳丽，”我没好气道，“这样一来，岂不是更难拜入您门下了吗？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紫微道长听闻我此言，竟然笑出声来，那冰雪无双的脸一下子变得冰消雪融，生出几分温情，“小郎君，哪有人不希望自己生得一副天人之姿的，你就……这么想拜入我门下？”
“想！”我立刻毫不犹豫道，“青莲自知，我身为一介男子，性命微薄，却是再也不想过寄望于她人的日子了，余生往后，我愿能独善其身，靠着自己的力量安身立命！”
“小郎君好志向……”她轻叹道，多了几分赞许之意，“可我与人有约，只能辜负郎君美意。”
“他日我返回门中，必为小郎君选一位好师父，让小郎君入我玄霄派！”
“怎得偏偏就因为你是男子，又生得绝色，便要低人一等呢？”紫微道长说道，“若是谁迷恋于你，只能怨得那人心有魔障，与小郎君何干？”
“多谢道长垂爱。”我抚袖低言，心中满是感激。
在当今之世，女尊男卑，三纲五常是何等重要。
就是拿寻常人家来说，若生得是女婴，便奔走相告，合家欢喜。若生得是男婴，便满面愁容，乃至于弃尸荒郊。
若是面容出尘的女子，便是风流人物，若是男子，那可就是祸国妖物，人人得而诛之，人人却又忍不住心存妄想。
但无论如何，都必是那男子有罪！
我幼时亦想过，心怀天下之志，恨不得是女儿身，可以挥笔指点江山，又或者投笔从戎保家卫国，但那都是过眼云烟了。
我之所终，只能是我的妻主……
只是我冒天下之大不韪，所奔赴的陆春谣姐姐……
罢了，都是妄想。
紫微道长能有这样的见地，属实难得。
“道长，你与人有约，却是何意？”我仍心有不甘，复问。
“此事说来话长，”暮紫微望向我，神情温润，甚是郑重道，“我，曾允诺一人，要等他的。他性子傲，事必争先，但他实在没有仙缘，难入我玄霄派。即便如此，我仍然允诺，除他之外，不可有别的徒弟。”
她说完，又有些遗憾地垂首：“若他如你这般，有着阴阳眼一类的天赋，那就好办多了。”
“不说了，小郎君，你还未告诉我，因何故落难于此？”
紫微道长救我于危难之际，又有如此见地，我决定坦诚相待，便将我与傅青华之事尽数交代。
暮紫微听完，唇角滑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喟叹。
“那小郎君日后作何打算，可是要找傅青华寻仇？”
“寻仇？”我摇摇头，唇角展露一个冷笑，“有何好寻？青华是我以命相护而养大的……却是护错了。他想要女帝的爱，想要荣宠？那便给他了，且看看他是不是消受得起吧！”
我恨傅青华吗？当然恨。
只是虽然如此，但执意逃离楚千秋身边的，是我。
——不如说，她行事暴虐，冷酷无情，我消受不起。就算她爱过我，又如何？
未看清陆春谣真面目的，亦是我。
——不如说，她口蜜腹剑，阴险狡诈，我亦消受不起。
因此，楚千秋，我不要。陆春谣，我也不要。
青华想要，便给他好了。这可是我的成全。
“而今我容貌大变，他必是无法再找得到我，我只要能苟全于乱世便好。”
念及此处，我想到了之前与女帝相遇时的情景。只是改换容貌，怕是无用，必须连声音一并换去才行。
“道长，我还想问一事。您可有办法，将我的声音也一并改换？”
“这……”暮紫微思量片刻，对我说道，“方法也是有的，只是这方法，需得在小郎君的声带上做些手脚，再用我的独门丹药修复。
“如此一来，你的声音仍会温润悦耳，并与之前大不相同。只是，这样一来，你必是要挨上十成十的苦痛。”
“无妨。”我心意己决道，口吻淡淡的，像是看破生死，“麻烦道长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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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再次醒来之后，我己成了崭新的我。
我的容貌，声音，皆与之前不同。即便是对我极为熟悉之人，也不可能确认我的身份。
“小郎君，你若想得到新生，傅青莲这个名字，以后便不可再用了。”暮紫微道，“可想好什么新名字了吗？”
我喟叹一声，轻盈一笑。紫微道长说的没错，傅青莲这一名字，我确实不可再用。
“从今天起，我的名字……叫做野子！”我低声说道，“栖于西野，流浪为生。”
暮紫微轻轻阖眸道:“野子，好名字。”
“为了庆祝你的重获新生，我想赠与你两件宝物。”暮紫微说完，兀自从包裹里翻出两本书来，首接塞到了我怀里，“这两本秘籍，乃是我派至关重要的法典。野子你天资卓绝，必能受益匪浅。”
“秘籍？道长竟然要赠我秘籍？”
我闻言欣喜若狂，心花怒放地将她的礼物收下。
“太好了！多谢道长！”
修仙秘籍，的确是我当下最需要的东西。一次就赠我两本秘籍，不愧是暮道长，果然出手不凡。
我连忙打开包裹，想知道她给我的法典是怎样的宝物：这两本秘籍，一本叫《百妖谱》，一本叫《本草纲目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