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寿康斋
吴老太太端坐在正屋主位的软香红木榻上,双眼有神、精神矍铄,泛白的发丝一丝不苟得盘成一髻,额前贴着绣了福寿双康的暖玉抹额,一身缂金丝的缎面锦衣,越发显得老太太富贵非常。
下首左手位坐着二房太太余氏、二房二小姐关茜怡,右手位坐着三房太太李氏、三房三小姐关欣妍,几人说着什么,便听到丫鬟打帘禀报:“大小姐到”,话声一落,便看到关思弦踏进门来,屋里的说话声登时止住了。
只一眼便激起内心的万千愤恨,关思弦忙垂下眼帘,含下思绪,由玉桃扶着,缓步上前,盈盈一福道:“问祖母安康”
老太太抿了一口八宝茶,并不叫起,沉着嗓子道:“这会儿听怡丫头说,昨儿你失足落水,可好些了?”
关思弦听了,心下觉得好笑,老太太的眼线,都恨不得埋到她眼皮子底下了,这满伯府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儿?说刚才这会儿才得知,怕不是还把她当成痴儿哄骗。
“回祖母话,孙女儿烧热未退,仍感晕眩”说罢便起身,由玉桃扶着,自顾循着空位便坐下。
“大姐姐怕不是被水浸了脑仁,这般连礼数都不顾了?长辈未允便自行就座”关茜怡开口便是刺。
“不得无礼”二太太轻斥到,像是责骂女儿,又像是指桑骂槐,关茜怡努了努嘴,对着吴老太太便撒娇道:“祖母~”
“好了,好好的你骂她作甚”老太太不咸不淡地驳了二太太一句。
关思弦过去没觉着,可这会儿看着,这些人平日里的做派倒和戏台子上坐唱念打的戏子一般。
要是上一辈子,她指定是喏喏不敢开口,自从母亲死后,老太太以暂管的名义,把持着母亲丰厚的嫁妆,府中说是由二太太掌管中馈,但大事还是老太太把控着,钱帛动人心,这些人哪个不对母亲当年的十里红妆眼热?
要是没有母亲的嫁妆,这忠肃伯府原有的祖业早就被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孙败光,哪里能维持上下百人的吃穿嚼用,又哪里有主子小姐今日的风光富贵,早就是破落户了。
她们恨不得自己这个大小姐懦弱无主见,处处打压、从不教养,甚至巴不得她剪了头发做姑子,或者早早随短命娘而去呢。
关思弦缓缓抿了口茶,老太太屋里的茶真是不错,比她那的好上不少,身旁的玉桃顺势接过茶盏放下。
关思弦用帕子轻拭嘴角,对着老太太笑道:“满丰都城里,谁人不知忠肃伯府的老祖宗最是菩萨心肠,平日里连只蝼蚁都不忍踩踏呢。”老太太这时才抬眼看了一眼关思弦,虽不知她今日怎么转了性子,但老太太惯是被捧着,这话儿对她倒也十分受用。
二小姐关茜怡嗤了一声,满是不屑,倒是一旁一首眉观眼、眼观心的三小姐关欣妍抬头打量了几眼说话的关思弦。
关思弦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,继续到:“祖母疼我,瞧我来,连府里最好的茶叶都拿出来了,年节里都难得喝上一回的,真真是疼煞我了。
孙女儿更觉祖母最是慈爱,舍不得我病中疲累,为了让祖母放心,弦儿只得舍着脸坐下了”
活脱脱一个为全祖母仁爱名声的孝顺孙女儿。但众人心知,这茶叶在府里算不得好,也就她关思弦当个宝。
不管私下如何,但老太太向来喜欢旁人说自己菩萨心肠、宽和仁慈,听罢也是眉眼舒展、点了点头。
二太太见此,便接过话道:“弦姐儿得老太太慈悲护佑,化险为夷,倒是可怜我们怡姐儿,昨儿被吓着了,夜里梦魇哭醒好几回”,关茜怡在一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关思弦。
关思弦委屈道:“二婶婶此言差矣,祖母福德无边,又怎会厚此薄彼,庇护我而不慈二妹妹呢,这么说岂非暗指祖母福德欠缺吗?”
二太太看了一眼老太太的脸色,忙摆了摆手:“母亲,我不是这个意思”
关思弦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:“祖母,昨儿这事,孙女儿本不想说,但是二婶婶这会儿提起二妹妹被吓着,孙女儿为了二妹妹的身子,倒也不得不开口了”
关思弦半是哽咽,半是害怕道:“昨日午时,二妹妹使了个小丫鬟,邀我到园子里一见,说是有趣事儿要同我说,孙女儿心下好奇,便也随着去了,哪知见面没说上几句话,二妹妹身边的丫鬟巧溪便像是被什么上身了一般,嘴里说着胡话,力大如牛,一下子就把孙女儿推进湖里了”说罢关思弦顺势掉了几滴害怕的泪来。
关思弦心知,推自己的不是丫鬟,而是关茜怡,关茜怡从小便爱慕莫天宇,奈何莫天宇是她关思弦指腹为婚的未婚夫,关茜怡便把她视作最大的眼中钉,欲除之而后快。
这件事不足以除去关茜怡,且关茜怡上一世处处陷害自己,也不能让她如此轻易被饶过,不如留下来徐徐图之,让她得到应有的报应。而且关茜怡作恶时,大多是她的丫鬟巧溪出谋划策,那就借此事断她一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