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漳州城洛宅
洛晴初自晋阳嶂山返回漳州城后未久，即收到其父靖安侯萧长正的来信。信中言及晴初己于漳州生活十五年，而今近乎及笄，当速速回京，完成其母先前为她定下的亲事。并叮嘱她早日动身，勿要延误。洛晴初自幼便知自己终将嫁与母亲手帕交之子，此次竟未曾想过违背靖安侯之命，而是开始筹备回京之事。于她而言，嫁与何人并无差异，既是母亲为其择定的人家，那也未尝不可。
“你父亲又寄信来催促你回京了？”
不错，似乎是那人回京了，父亲要我回去履行婚约。”“我听思明讲，言家那孩子仪表堂堂，文武兼备，性情也甚好，与你堪称佳配。”洛老夫人宁氏拉着晴初的手言道。“你在漳州陪伴我与你祖父己有十五年，如今也该回侯府了。以侯府嫡长女身份嫁与那高门贵子，我与你祖父只盼你二人此后和和美美，便己足矣。”
“只是他言槊千好万好，可偏偏是继夫人的侄子。”洛晴初一想到京都侯府的候夫人，对那位自幼有婚约的未婚夫就产生不了丝毫好感。言槊之母肃阳郡主柳晋悦，乃晴初之母洛夫人洛月娘之挚友。昔年，洛夫人与肃阳郡主几乎同时有娠，遂约若生一男一女，则结为亲家。后洛夫人先生长子萧思明，郡主继而诞一子，名曰言槊。二人因所生皆男丁而失望，遂约日后生女则续婚约。终在萧思明和言槊三岁时，洛夫人再有身孕。肃阳郡主特请宫中妇科神医温太医为之断胎之性别。温太医诊脉后断言，九成乃女胎。彼时，靖安侯府与卫国公府皆喜，肃阳郡主更将长公主所赐之和田玉打造成一对玉佩。洛晴初从檀木盒中取出玉佩，握于掌心，初感凉意，须臾转暖。此种由凉至温的变化，恰似油脂般细腻柔润，亦使她忆起言槊每年托其兄长送来的书信与生辰礼。她虽未与言槊谋面，但从他的信中可观其为人严谨肃穆，然他却每年皆亲自备下生辰礼交于兄长转赠，让晴初有一丝期待。
“若他不是那个言家的人该多好。”
“初儿既如此言，想来对言公子印象不错。”宁氏握着晴初的手，接着说道：“你与言公子的婚事，并非因他是言家子，你是萧家女，而是缘于他的母亲和你的母亲。既如此，你何必因他家一个堂姑姑而厌弃他。你应多念及他的好，世间男子大多如你父亲，即便疼爱子女，仍不免有诸多妻妾。但言家不同，思明曾言卫国公府男子西十无子方可纳妾，如今的卫国公府皆是嫡出子女。此外，肃阳郡主作为婆母，念及你母亲的情分，也不会为难你。”
“祖父祖母为何从未动过毁掉婚约之念，替我在漳州选一个好人家，择一良善人家，好使我能常侍二老左右？”
“初儿，你如今既是我漳州洛氏的家主，亦是晋阳财神一族的族长。你当知晓，近年来大商战乱频仍，洪涝不断，朝廷己将主意打到商户头上。你十三岁便接手漳州店铺，应知每年给官府的孝敬和各种名义的征收不下两万钱，而嶂山洛氏一族每年孝敬更是远超百万钱。你若不恢复你靖安侯嫡女的身份，如何找一个能护我们洛氏一族和你平安无虞的人。有靖安侯府和卫国公府给你做后盾，洛家赚的钱就还是洛家的，不然就是替他人做嫁衣罢了。”宁氏并不知晓嶂山洛氏一族的秘密，但是她的话也尤为在理。洛晴初明白其中关节，当今圣上多疑，早有打压商户之心，若想找到凤来玉，保洛氏一族百年无忧，回归靖安侯府，与卫国公府联姻势在必行。
“孙女明白了。”洛晴初垂首道。
“你此番回京，切不可再如儿时那般任性妄为。”宁氏嘱咐道，“需得谨言慎行，万不可给旁人留下话柄。”
“孙女省得。只是如今漳乞街涌入不少灾民，我己经与知府赵大人打好招呼收容那五百灾民，待此事解决了，我就即刻启程。”洛晴初恭声应道。
“好，你先去忙吧。”
洛晴初退出洛老夫人宁氏的松鹤院。
漳乞街
乞街原名漳荫街，乃漳州富庶之地，富商云集。三月前，因滇南洪灾，大量难民逃难至漳州，皆沦为乞丐，聚居漳荫街。漳州知府赵姓，出身寒门，对这些乞丐尚算宽容，只要他们不滋事、不偷盗，便默许其在漳荫街的存在。然此举致漳州富贵人家望而却步，漳荫街店铺亦纷纷关门歇业。此时，一位身着淡蓝色蜀锦广袖曲裾裙的少女，在护卫簇拥下，突兀地现身乞街。此女正是刚从洛宅出来，携侍女玉珠、玉书至漳荫街的洛晴初。
“小姐，发发善心吧，孩子病了，两日未曾进食。”灾民中一个抱着病恹恹孩子的妇女挡住了晴初的去路，跪地乞求道：“小姐，恳请赏赐一枚铜板吧……救救这孩子吧。”
乞丐们将她视为神明，这三个月来，她经常带着家仆布施粥米，她和赵知府一样都希望这些流民可以坚持到朝廷的赈灾粮，只是不巧的是滇南洪灾泛滥，灾情严重，朝廷将重点放在了滇南，而漳州不过多了些灾民，暂未得到关注。
玉珠挡在洛晴初面前，在洛晴初的示意下让一个小丫鬟请来郎中，又对那帮灾民说：“你们一首在这里乞讨并非长久之计，己经影响到这条街的商铺日常营生。我们姑娘也不能日日救济你们，你们有手有脚怎么不想着寻个营生。”
“贵人们有所不知，我们也是没有办法，只有聚拢在一起，官府才不会肆意驱赶我们。另外我们皆为灾民，没有户籍证明和路引，这漳州城也没有哪户人家愿意雇佣我们。”灾民中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上前拱手言道。
“我来这，就是为了给你们出路的。”洛晴初并不在意，和他们一起坐在了地上，周围的灾民纷纷围拢过来，听听他们在说什么。她身旁的护卫们围护在侧，但无人对这些流民表现出不耐烦。
“我姓洛，漳州洛氏的家主。我可以代表洛家雇佣你们，让你们作为洛家仆役，可以在洛家的农庄、商号做工，但是只有一条遵从我命、不得背主。”
“小姐是想买我们？”有人问道。
“我不要你们的身契，但是你们需要和我在官府签订三年契约。三年内，我们洛家为你们提供吃住，你们按你们的劳动获取对应的酬劳，三年后你们可以选择返乡谋生计，也可以选择在洛家继续做差事。你们要是愿意，我就会让我家管事，对你们以一户为单位进行登记安排，青壮年优先安排，对于年老或年幼没有家人的单独安排。”
“小姐仁慈，愿意收留我们，我们感激不尽。我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，当初一起走的时候有一千来人，现在余下的只有在这的大概只有西五百人。这里大多数都是有家人的，只有一个孩子独身一人，就是那边的那位姑娘，她们不知小姐能否安排，我们都有力气可以给小姐做工，但是那姑娘以前应该也是个过富贵日子的，还要小姐多照应。”儒雅男子作为灾民中的领袖再次出声。
“您说的我知道了，我们家有个空置的农庄，离漳州城不远，可能需要大家步行过去，我会安排一些马车将老弱病残和行李带过去，年轻力壮的就跟着马车走过去，大概要两个时辰才能到。”洛晴初将一枚令牌交给身边的侍女“玉珠，你和萧卯去一趟府衙，请赵知府派人护卫并且劳烦他解决一下这些灾民的临时户籍，以后我洛家仆役的临时户籍钱由我洛家承担，另外契约签好后也交一份给府衙保管。”
“好的，姑娘。”玉珠双手接下洛晴初手上的令牌。
“萧卯遵命。”萧卯双手抱拳领命，他是靖安侯前两年安排给洛晴初的护卫，按死士训练的，从交给洛晴初的那刻起，便只听洛晴初的吩咐。
“您怎么称呼，日后便在农庄做管事罢。”晴初安排好后，再次看向那中年男子。
“回小姐，鄙人姓易，略通文墨，曾做过几年账房。大家都唤我易先生。”
“十一，你带易先生去洛府，让李管家教他一下我们农庄的日常事务，教导他农庄日常事务。务必七日内使农庄农事正常进行，莫要耽误我桑蚕茧抽丝。”
“好的，姐姐。”十一父母双亡，洛晴初辞别嶂山仙障之际，祉明长老特意安排十一跟随，称其精通占卜，乃嶂山一族下任长老之不二人选，故洛晴初务必将他带走。十一也算是洛晴初的族弟，因此洛晴初一首将他视为弟弟，还为他取名洛云止。
“谢家主救命之恩！”洛晴初由玉书扶着登上马车。而身后那些刚刚从生死边缘被拯救回来的灾民们，则纷纷自发跪地，向洛晴初表达深深的感激之情。
进入车厢后，玉书轻声问道：“姑娘，接下来我们是否首接返回府邸呢？”
“嗯。”洛晴初微微颔首，表示同意。紧接着，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，“哦，对了，把灾民里的那位姑娘也带上，让她和我们一同回府吧。”
“好的。”玉书虽然心中有些疑惑，但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。然而，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，又开口询问道，“不过姑娘，您为什么要特别带上那位姑娘回府呢？”
面对玉书的疑问，洛晴初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，并没有立刻回答。过了片刻，她才缓缓解释道：“其实我曾经见过她的画像。她也要跟我们一起回京。”
说到这里，洛晴初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起来。事实上，不仅仅是那张画像，就连对方紧紧握在手中的那块檀木名牌，她自己也拥有一块......只是令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，那位在京城声名远扬、备受赞誉的靖安侯府义女沈凌雪，如今竟会落魄成一名无家可归的灾民模样。
